论保守主义及其攻击性倾向

我们今天所目睹的在网民中蔓延的种种保守，比如举报一切性相关信息、反对裸体雕塑、男女主角必须“双处”、小三必须死等等“赛博牌坊”“电子裹脚布”，并不能等同于“保守主义”。

作为一种政治哲学，保守主义只是相对激进而言，而非相对于进步。同时，它又有一套相对明确审慎的价值观。而今天我们面对的保守倾向，其实是价值观混乱、自相矛盾的一团混沌，他们唯一共通的地方是反对开放和多元。

这种状况其实由来已有。从上世纪30年代开始，社会学家和文化学者就对这种倾向进行了系统性的研究，并设计了各种倾向测试的量表。加拿大学者罗伯特·埃特米耶（Robert. Altemeyer）在此基础上，提出了右翼权威主义（Right-Wing Authoritarianism，缩写为RWA）。

它本质上是一种家长式的世界观，也就是俗称的“爹味”。

埃特米耶总结了右翼权威主义的三个特点：

第一是服从权威，对生活的社会中所知的一切已经确立的权威、教条都高度服从；

第二是对偏离“服从权威/教条”的人和团体，都展示出普遍的攻击性，包括但不限于身体伤害、诅咒谩骂、造成财务损失，或者对他们进行驱逐、隔离；

第三是因袭主义，或者说传统主义，也就是对传统和社会规范的高度坚持，这些传统和社会规范被认为得到了社会及其既定权威的认可。他们相信其他人也应该遵守这些规范。

我们重点讲讲第二点，攻击性。

根据社会学的研究，十几岁的人群，特别容易成为“右翼权威主义”人格的宿主。这跟我们目睹后浪中大批涌现“三观警察”的现象是一致的。

他们在脱离父母庇护的过程中感受到更多的不安，而自身在心智、体力和财富上有处于绝对的弱势地位，因此面对社会现实会尤其敏感、紧张。

同样的心理状况，出现在经济下行，民众面对危机普遍感受到不确定性、不安全感和无方向感时。

于是，这两类RWA宿主都选择了同样的解决方案——诉诸权威、逃避自由。他们相信当一切都服从权威、遵照既定的秩序和习惯，就能避免堕入进一步的混乱和下滑。

此时，一切挑战权威、偏离教条的人，比如亚文化群体、同性恋者、不同于教科书的学说、穿吊带的女孩子等等，在他们眼中都成了破坏秩序、最终导致他们受到损害的敌人。他们迫切想要“替爹行道”，让这些人守规矩。这种想要控制他人的冲动，也就自然而然转变为强烈的攻击欲望。

审判、惩罚。这是他们安全感的来源。所以，一个保守之风盛行的社会，一定会是一个充满攻击性的社会，一切出格行为在这里都会受到严厉惩罚。

糟糕的事还不止于此。

埃特米耶在1991年设计了一个模拟游戏，The Global Change Game（GCG）。在这个游戏中，秉持“右翼权威主义”的人，表现出更多的占有欲，更喜欢寻找敌人、用冲突解决问题，于是在模拟实验中搞出了战争和大饥荒。

“右翼权威主义”泛滥已经是一个全球性的问题。川普上位是一个标志性的事件，无处不在的“三观警察”“举报精”则在头脑上与之同质，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贸易战之前，在中国民众中居然有那么多川粉。

一个多元的社会，必然会带来更多的不确定感、争论和焦虑，而一个封闭的部落则往往温暖团结、亲如一家，只要你自愿被“锁死”在它的规矩之中。

人会本能地向往“封闭”“安全”。

而多元、丰富、宽容的社会环境并不是自然而然的，它要我们不断挑战自己的本能冲动、不断在争吵、撕裂、学习新知和修复裂痕中无止境地劳作。这一切并不那么让人愉悦，但至少比一个不允许穿短裙、不允许裸体雕塑的时代好得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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